靜 聽 回 聲
陳菲菲
老屋著實很老了。
老屋消失的時間并不久,但我總覺得很漫長,對老屋的記憶像是來自上輩子似的。
老屋是爺爺奶奶一塊磚一塊磚地壘起來的,盡管還是個兩層樓,但斑駁得太明顯了,屋內又空曠,所以總是會隱隱約約聽到一陣低級別的回聲,可哪怕是這樣,也請你用心傾聽。
小時候的我大概也算得上是個“野孩子”了,總是乘家人不注意,在門前泥溝里摸爬滾打,惹得一身灰,也因此挨了媽媽不少的罵,可我心里仍然喜滋滋的,因為又得到了一個草兒做的頭環(huán),戴在頭上,貓著腰,踱上幾步,頗有游擊隊的氣勢。
爺爺對土地情有獨鐘,喜歡種田,更喜歡在老房的屋前屋后自由自在地、隨心所欲地種各種瓜果蔬菜、花草樹木。什么桃子樹了,草莓了,葡萄了,我都有幸免費品嘗過。拿葡萄來說吧,葡萄藤掛在屋外的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,纏繞,長葉,掛果。于是夏夜又多了一幕紫簾。爺爺是很疼愛葡萄的,精心的呵護著,每天撥弄撥弄,正正竹架子,給予它們充足的陽光,葡萄藤在竹架子上被體貼了,于是它們就忘我得生長起來,密密麻麻繞滿竹子,讓豐腴的身體重重得掛下來,繼而,在夏日,這里就成了避暑圣地。我和爺爺常常夾著小板凳,溜到這片清新的陰涼來,聽兩面墻透露這群孩子們的竊竊私語。夜里,風兒叫醒它們,幫它們放大喜悅的笑聲,和著陣陣蛙鳴。
葡萄藤不知是什么時候不見的,而現(xiàn)在的竹架子也只是象征性得在墻根豎了幾豎。葡萄們的聲音沒有再更新過。“悉悉索索”的只是它們留下的痕跡。你聽,它們的秘語,它們的志向。對于老屋的記憶似乎都被夏天這個頑皮鬼給占領了,那么雨是笑到最后了。
夏日的雨后,老屋是濕潮的,清新的,淡雅的,雨時的風景自然是別具一格的。既然說是夏日的雨,又別具一格,那么我的感受當然不同于杜甫了,盡管我也曾“床頭屋漏無干處,雨腳如麻未斷絕。”可我并不感嘆“長夜沾濕何由徹!”如何?那又是一番靜謐的旋律了。
我很喜歡打傘,那么雨天是最好的機會。在雨中輕步而行,踩踏水洼。只是江南美女嬌羞的步伐實在不好模仿,最后的感嘆總會是這樣。我想我真正享受的是雨點打落在傘上,打落在屋檐那清脆的聲音,“滴嗒滴嗒滴嗒”輕快的,明麗的、細密的雨點聲。而我真正要講的是光臨老屋的雨。
老屋的頂是由瓦蓋成的,每逢下雨天,瓦與雨點總是配合奏出一首進行曲來,再添上屋外的蛙鳴,那可真是“此曲只應天上有,人間哪得幾回聞”!只怪我太笨拙,沒法子描出一本五線譜來,只能苦苦哀求耳朵,讓它把聲音重現(xiàn)出來,我才得以向你描述。老屋前面有個院子,很小很小的院子,凹凸不平的水泥地經常會蓄些雨水。我穿著涼鞋,將水花踩踏著迸到臉上,好不歡快。既然說到小院子,那我又不得不驕傲地小小提一下我的專用小鐵鍬了。小鐵鍬也算陪同我成長了,我對它的感情大概也天地可鑒。我曾帶著它去泥溝“種田”,然后滿臉疲憊的帶它回來,想象我種了很多菜,然后光榮的握緊鐵鍬,抹一把汗。我曾帶它去雪地里鏟雪,用它搞一個類似雪人的雪球。說到鏟雪,我又想起老屋門前開了一路的太陽花,它們那時都在雪地里睡覺哩。
真難過我不能將回憶慢慢來過,小鐵鍬,一簇一簇的太陽花,沒過雙腳的白雪。我真的沒辦法再一一傾聽它們的陳舊的故事了,我實在是太瞌睡了。
老屋不在了,可它的靈魂仍在四面墻之間低呤,從南墻渡到北墻,從東墻渡到西墻。
聽吶,那重疊著的千萬種聲音,是老屋的回聲。